近賞玩文征明小楷,不僅為文征明的書法藝術而嘆服,同時也為先賢的高風亮節(jié)而折服。文征明(1470~1559年),即文徵明,初名壁,字征明,后更字征仲,號停云,別號衡山居士,人稱文衡山。長洲(今江蘇吳縣)人。祖籍衡山,故號衡山居士。“吳門畫派”創(chuàng)始人之一。是明代中期最著名的書畫家。文征明的畫兼善山水、蘭竹、人物、花卉諸科,尤精山水。早年師事沈周,后致力于趙孟頫、王蒙、吳鎮(zhèn)三家,自成一格。畫風呈粗、細兩種面貌。粗筆源自沈周、吳鎮(zhèn),兼取趙孟頫古木竹石法,筆墨蒼勁淋漓,又帶干筆皴擦和書法飛白,于粗簡中見層次和韻味;細筆取法趙孟頫、王蒙,布景繁密,較少空間縱深,造型規(guī)整,時見棱角和變形,用筆細密,稍帶生澀,于精熟中見稚拙。設色多青綠重彩,間施淺絳,于鮮麗中見清雅。這路細筆山水屬本色畫,具裝飾性、抒情味、稚拙感、利家氣諸特征,也奠定了“吳派”的基本特色。
文征明書法初師李應禎,后廣泛學習前代名跡,篆、隸、楷、行、草各有造詣。尤擅長行書和小楷,溫潤秀勁,法度謹嚴而意態(tài)生動。雖無雄渾的氣勢,卻具晉唐書法的風致,也有自己的一定風貌。小楷筆劃婉轉,節(jié)奏緩和,與他的繪畫風格諧和,有“明朝第一”之稱。王世貞在《藝苑言》上評論說:“ 待詔(文征明)以小楷名海內,其所沾沾者隸耳,獨篆不輕為人下,然亦自入 能品。所書《千文》四體,楷法絕精工,有《黃庭》、《遺教》筆意,行體蒼潤,可稱玉版《圣教》,隸亦妙得《受禪》三昧,篆書斤斤陽冰門風,而楷有小法,可寶也!笨梢娢恼髅鞯男】菍氋F的。
書法藝術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筆劃、結體、章法、墨法,字字可透析反映作者的精神世界、價值取向;而作品的思想內涵和人文精神又影響書法家的筆墨追求,兩者辯證統(tǒng)一缺一不可。光有前者,虛有其形,像一個沒生命的模特架子,再華美的衣服也難傳其神,沒有后者,書家就沒有追求目標,難有風格與藝術個性。無法達到藝術的高度,因此,構成書法藝術本質牲征的外在形式與內在精神的完美統(tǒng)一應該是書法家的畢生追求,書法家的“書內功”和“書外功”應是有機結合,相依相成。相得益彰。這樣的書法家才能達到一定的藝術高度。
一幅書法作品能否成為經典佳作,或說它具有多少價值,除了給人以審美的愉悅,更多的體現(xiàn)在書法作品中的思想內涵、人文精神的自然流露。經典的書法作品,從外部形式到內容、思想、精神等,都是有價值的,能引起欣賞者的共鳴,得到感悟。欣賞者的思想、情懷也能從中升華。
如果書法家沒有哲理的思想和優(yōu)秀的品質,再嫻熟的筆墨技法也只能成為“書奴”、“書匠”。假如拋棄王羲之的《蘭亭序》、顏真卿的《祭侄文稿》、蘇東坡的《黃州寒食詩帖》這三件作品中的思想、精神、情感因素,或者說王羲之、顏真卿、蘇東坡的人品低下,我想這三件作品要成為對后世影響那么深遠的經典佳作,恐怕很難。正因為王羲之人生價值觀的哲理感悟、顏真卿讓人震撼的愛國熱情和悲憤之情的交織相融、蘇東坡凄美意境的藝術創(chuàng)造,加上他們高尚的人品,才成就這些魅力無窮的經典佳作。
同樣如此,文征明的書法藝術 其小楷溫潤秀勁,穩(wěn)重老成,法度謹嚴而意態(tài)生動。雖無雄渾的氣勢,卻具晉唐書法的風致。他的書風較少具有火氣,在盡興的書寫中,往往流露出溫文的儒雅之氣。也許仕途坎坷的遭際消磨了他的英年銳氣,而大器晚成卻使他的風格日趨穩(wěn)健。
覽文征明一生,十分坎坷,充滿心酸。在封建社會里,科舉之路不通,沒有功名,掙不到一個正途出身,就如同現(xiàn)在沒有學歷一樣,處處受歧視,盡管文征明不是沒有根基的人,家世武弁,自祖父起始以文顯,父文林曾任溫州永嘉知縣。他幼習經籍詩文,喜愛書畫,文師吳寬,書法學李應禎,繪畫宗沈周。少時即享才名,與祝允明、唐寅、徐禎卿并稱“吳中四才子”。從弘治乙卯(1495年)26歲到嘉靖壬午(1522年)53歲,十次應舉均落第,直至54歲時以歲貢生詣吏部試(受薦以貢生進京),待詔翰林院。四年中目睹官場腐敗,一再乞歸,57歲回歸故里,潛心詩文書畫。他通曉各科繪畫之藝,擅長各種細粗之法,其目力和控筆能力極佳,80多歲時還能十分流利地書寫蠅頭小楷竟日不倦。繪畫上與沈周共創(chuàng)“吳派”,又與沈周、唐寅、仇英并稱“吳門四家”。書法上與祝允明、王寵并譽為“吳中三家”。
賞讀文征明小楷,是他在嘉靖三十年辛亥七月二十四日玉磬山房書寫的,時年文公已八十二歲,這個時候文公已是久負盛名,其與唐伯虎同庚,唐寅53歲已去世,但其聲名遠播,路人皆知。文公與唐寅齊名,距唐寅去世又30年,是當時國寶型的人物,一代大師,可是讀其作品,仍然是虛懷若谷,躬身學習,孜孜不倦,其情其誠,溢于言表,感人至深。
余于梅韻堂展玩右軍黃庭經初刻,見其筋骨肉三者俱備,后人得其一總其一即唐初諸公親覩右軍墨跡尚不能得,何況今日。至其冰姿玉質宛如飛天仙人,又如臨波仙子,雖久為規(guī)撫而香不能至。近余且屏居梅齋中,案頭日置黃庭經一本,展玩逾時倦則啜茗數杯,否亦握卷引臥。再日數愁如是者數月,而右軍運筆之法炙之逾出味逾永,幾為執(zhí)筆擬之,終日不成一字,近秋初氣爽,偶檢閱歐陽公文集,愛其宛逸流媚。世傳歐陽公得昌黎遺稿于慶書篳中,讀而心慕之,苦心探頤至忘寢食,遂以文章名冠天下。予輒有動于中,固仿右軍作小楷數百余字,聊以寄意,敢云如鳳凰臺之于黃鶴樓也
嘉靖三十年辛亥七月二十四日長洲文徵明書于玉磬山房時年八十有二
好一個“幾為執(zhí)筆擬之,終日不成一字”坦誠、光明磊落。文公對藝術追求嚴謹認真躍然紙上,令人敬佩。當今,“大師”“學者”滿天飛。臉皮之厚,已到了恬不知恥的程度,勸君讀讀此文,以此為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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