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赴你的好運(yùn),追擊你夢中的生靈|布勒東的詩(唐珺 譯)

[法] 安德烈·布勒東
(André Breton,1896—1966)
安德烈·布勒東(André Breton),法國詩人、作家、批評家、理論家,超現(xiàn)實主義領(lǐng)袖人物。于1924年編寫《超現(xiàn)實主義宣言》,將超現(xiàn)實主義定義為“純粹的精神自動”,號召成立“超現(xiàn)實主義研究會”,主持出版《超現(xiàn)實主義革命》雜志,并以超現(xiàn)實思潮的相關(guān)文獻(xiàn)、談話、口號,引領(lǐng)爆炸性的藝術(shù)革命潮流,成為二十世紀(jì)西方文藝圈代表人物。
著有詩集《當(dāng)鋪》《磁場》《地光》《白發(fā)手槍》《水之氣》《瘋狂的愛》《現(xiàn)行犯罪》《盈邊》、小說《娜嘉》、理論性作品《連通器》等。

安德烈·布勒東的詩歌超越了夢幻和現(xiàn)實,并深入精神的基底,寺山修司曾說:超現(xiàn)實主義是唯一能夠不借助爆炸裝置,閉上雙眼就能摧毀世界的東西。然而,在這最瘋狂、最原始的自動之下,是體驗與知識最精湛的緊縮與培育。道路固然是四分五裂,搖搖欲墜的,但如果不是為了詩歌的未來,就不會有這場燦爛而又孤獨(dú)的革命,如果不是為了與什么東西對峙著,安德烈的詩作就不會有站住的決心,逼近的耐性,更不會有拉長的記憶,以及腳跟上沉靜的柔和。無論如何理解,無論是否理解,我們看見了這位超現(xiàn)實主義者本人最真實的生命。
即將出版的《盈邊:安德烈·布勒東詩選》是布勒東一生詩歌創(chuàng)作的精選集,包括了詩人從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創(chuàng)作的《磁場》《可溶魚》《地光》等各個時期發(fā)表的經(jīng)典詩歌及短文。今天,摘錄本書中的四首詩,與大家一同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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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
致 T. 弗萊恩克爾
當(dāng)暴雨被玻璃加箍,渾濁的盔甲反出電光,當(dāng)那座山丘睜開比暹羅還要迷離的雙眼,它的腳下便踏響無聲的踱步,小女孩,祖國的崇拜者,仿制了你的香氣,在一股革命的白金空氣中,你會撞見一個個學(xué)者如夢方醒。遠(yuǎn)處,那尊粉色雕像手里提了一個兜著的冒煙瓶,他回頭望去,有古老的篾匠和雜耍藝人在游離。這是一座美麗的藝術(shù)家苦獄,嘆息裹在夜幕的樹林上,鞭打著藍(lán)色的斑馬,無休止地演著它們的戲!只有天藍(lán)色線圈和電報機(jī)在路邊形成的精奇束棒才能保障你的安全。那里,褻瀆的光線之中,一對乳房在大露珠下閃光,被它們拋在無窮無盡的滑梯上的你,透過冰冷的竹林,會看到經(jīng)過的汪達(dá)爾王子。機(jī)運(yùn)將在硫磺、鎘、鹽和孟加拉的四股風(fēng)中燃燒起來。長著人頭的毒蛾會一點點地悶死那些被詛咒的小丑,大災(zāi)難們也一塌糊涂地卷土重來,它們會消退在我送你的空底盤的戒指里,是后者要了你的命。
|寧可這條命
致菲利普·蘇波
比起那些沒有厚度的棱鏡寧可要這條命哪怕前者的顏色
更加純一
與其遮掩此刻還不如讓這些可怕的車子
燒起冷火
比起這些熟爛的石頭
寧可要這彈簧折刀的心
比起這呢喃的池塘
在天空和大地上同時謳歌的這白布
把我的額頭和無盡的虛榮都連在一起的這婚禮賜福
我寧可就要這條命
寧可這條命已背上魔咒的幕布
和它逃跑的傷疤
寧可這條命寧可我墓上的這朵薔薇花飾
在場的生命無非是在場本身
是一個聲音在說你在那里嗎而另一個聲音回答你在那
里嗎
唉我?guī)缀醪辉谀抢?/div>
可是當(dāng)我們造出讓我們死去的
游戲時
我寧可順從這條命
寧可這條命寧可是這脆弱不堪的童年
苦行僧身上飄走的絲帶
好似世界的滑梯
只要女人的身體長得稍像太陽
那它就不過是片徒然的殘骸
凝視著那條自始至終的軌跡或者
只不過是,在為你的一個手掌命名的可愛風(fēng)暴面前閉起
眼睛,便足以令你想到
寧可就要這條命
寧可這條坐在等待室的命
哪怕知道自己永遠(yuǎn)被拒之門外
寧可這條溫泉旅館的命
那里的服務(wù)純粹由手環(huán)完成
寧可這條漫長而無力的命
當(dāng)這些書在不刺眼的強(qiáng)光中合上
當(dāng)他在彼岸得到自由和強(qiáng)力的時候是的
他寧可要這條命
寧可這條命只是個輕蔑的背景
生來就是為了襯出這張足夠漂亮的臉蛋
就像它想要又恐懼的那副完美解毒劑
這條命這上帝的脂粉
這條命這空白的許可證
以及一個蓬阿穆松這樣的蚊蠅小鎮(zhèn)
就像我已說過的那樣
我寧可這樣活著
|鷺鷥
致馬塞爾·諾爾
要是今夜長出陽光便好了
要是歌劇的后景中兩只鏡面閃光的乳房
組成了無與倫比的活生生的愛字
要是林中路在山巔啟裂
要是白鼬哀切地凝視著
紅色布條蒙住雙眼的牧師
數(shù)著囚車從苦獄回來
要是我拷打的河流發(fā)出的豪華回聲
只把我的身體扔到巴黎的草地上就好了
但愿它不會在珠寶店里落下冰雹
那么至少春天不會再令我心驚肉跳
要是我曾作過天空之樹的須根就好了
我多想化為風(fēng)的甘蔗
要是他們?yōu)榕思軅短梯就好了
你將在卡魯賽爾凱旋門下
看到一場沉默的越獄
要是快感被一個永恒的過客操縱就好了
如此,那些房間便只為這一座座回廊的紫色眼波犁過
為了讓塞納河的一條支流從清晨溜走,我愿破釜沉舟
無論如何,破曉都已失落
罰金來電只在辦事廳的夜里傳來
我不會因為它們的溫柔逆來順受
離開時我將燒掉一綹頭發(fā),那是炸彈的引線
它在巴黎下方掘開一條隧道
要是我的火車能開進(jìn)這隧道便好了
|追上這一切
致本杰明·佩雷特
在俄克拉荷馬州印第安人的領(lǐng)地中心
一個坐著的男人
眼神如繞著冰草罐子打旋的貓咪
一個被圍困的男人
窗戶之外
是假神靈的議會
他們僵硬的身體與日俱增地從晨霧中站起
憤怒的仙女們
內(nèi)切于一個等腰三角形的西班牙的圣母像們
不動彗星的金風(fēng),褪色了她們的頭發(fā)
埃萊奧諾雷的頭發(fā)般的石油
在好幾座大陸上沸騰
在他透明眼珠的目極之地
有旗鼓相望的軍隊
有在一盞提燈的羽翼下行進(jìn)的歌聲
也有這樣一種走得如此之快的希望
快到在你眼中
就連樹葉與燈光都沿著玻璃體交融
在游牧的十字路口
一個男人
四周畫了圓圈
好比一只身陷囹圄的母雞
在衣櫥中無限堆疊的
藍(lán)桌布的倒影中活埋
落日的余暉下
一個頭顱縫在身上的男人
雙手變成箱鲀
這個國家如一座巨大夜總會
遠(yuǎn)渡重洋的女人們
所有大海的鵝卵石都在她們肩頭滾動
美國機(jī)構(gòu)并不忘記對這些印第安酋長賦予權(quán)力
在其被鉆井的土地上
他們還是可以自由行動的
僅在戰(zhàn)爭條約規(guī)定的范圍之內(nèi)
廢料的富饒
是深眠之水的千萬層眼皮
那個每月都來的財產(chǎn)管理人
把禮帽放在覆滿箭矢紗帳的床上
從他的海豹皮手提箱里
灑出最新的制造商目錄
我們兒時見到那只手掌翅膀似的翩翩起舞
一次,尤其有一次
某本汽車目錄
介紹了一種婚禮用車
為了新娘的拖裙
車尾延伸到十幾米之長
大畫家的車
削成一根棱柱
州長的車
就像海膽,每根棘刺都是一束火焰噴射器
尤其還有
一輛飛馳的黑轎車
加冕了珍珠的群鷹
每個琢面都刻有客廳壁爐的藤蔓紋樣
如浪中的馬車
只被一道閃電掣動
仿佛閉上雙眼的老鼠簕公主也乘坐其中
另外一輛爬滿灰蛞蝓的巨型手推車
噴著在圣雅克塔花園的致命時刻出現(xiàn)的那種火舌
一條快魚被海藻纏住,尾巴的拍打成倍增加
一輛盛大的悼車
為了送別某個未來神圣帝王的最后一程
稀奇得
足以讓整個人生無足輕重
手指毫不猶豫地挑出那個冰冷的圖像
自此以后
戴著海神冠冕的男人
手握他的珍珠方向盤
每個傍晚都來掖好玉米女神的床
我為詩意的歷史寫下
這個與我們彼此彼此的被驅(qū)逐的領(lǐng)袖
這個獨(dú)自參加大環(huán)線的男人
這個在新機(jī)器里銹跡斑斑的男人
他的名字讓風(fēng)降下半旗
如何稱呼呢
他那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名字叫做追上這一切
追生逐死或者出生入死
追赴你的好運(yùn),一連串的歡歌與警笛
追擊你夢中的生靈,它們已在白褶裙的輪刑中奄奄一息
捉住沒有指頭的戒指
奔馳在大雪崩以前
1938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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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 將 出 版
《盈邊:安德烈·布勒東詩選》
[法] 安德烈·布勒東
唐珺譯
雅眾文化 | 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
雅眾詩叢·國外卷
主理人:方雨辰
執(zhí)行編輯: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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