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繼續(xù)欣賞《瀛奎律髓》卷三懷古類中,收錄的七言律詩。今天欣賞的是幾首許渾的七律。
對于許渾,論詩主江西派的方回,則是批評居多。在反對江西詩派的詩人(例如南宋江湖派)眼里,許渾卻是李杜之外的高人。
一、許渾《凌歊臺》頷聯(lián)的問題宋祖凌高樂未回,三千歌舞宿層臺。
湘潭云盡暮山出,巴蜀雪消春水來。
行殿有基荒薺合,寢園無主野棠開。
百年便作萬年計,巖畔古碑空綠苔。
方回在《瀛奎律髓》中,對這首詩的評價不甚高:
劉裕起于布衣,作儉之主,“三千歌舞”之句不近誣否?第四句最玄,上一句似牽強。至如“有基”、“無主”一聯(lián)近于熟套而格卑。
陶淵明當年隱居不出,就是因為劉裕建立南朝宋,取代了東晉。作為開國皇帝,劉裕自幼家貧,他起于行伍,一生南征北戰(zhàn),登基后亦關(guān)心民間疾苦,平時生活“清簡寡欲,儉于布素”,是一個少見的皇帝。
許渾這首詩的關(guān)鍵語是“樂未回”,暗示劉裕耽于享樂,流連在凌高臺三千歌舞之中 ,不理朝政。因此方回認為,許渾這樣評價劉裕不公正。
這首詩最令人注目的是頷聯(lián):湘潭云盡暮山(或煙)出,巴蜀雪消春水來。云盡山出,雪消水來,有光陰流逝,舊去新來之意。
有人將這一聯(lián)視為警句,但是也有人對于這兩句進行了批判:
詩文俱有主賓。無主之賓、謂之烏合……若夫“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于賈島何與?“湘潭云盡暮煙出,巴蜀雪消春水來”,于許渾奚涉?皆烏合也。“影靜千官里,心蘇七校前”,得主矣,尚有痕跡。“花迎劍佩星初落”,則賓主歷然熔合成一片。(王夫之《姜齋詩話》卷下)
王夫之認為,這兩聯(lián)與主題毫無關(guān)聯(lián),屬于全篇中的無主之賓。好比一家人在吃飯,突然進來一個誰也不認識的人,也無人與他說話,未免突兀。
方回則認為,頷聯(lián)只是為了對偶,所以有些牽強,而頸聯(lián)則有些老套:
第四句最玄,上一句似牽強。至如“有基”、“無主”一聯(lián)近于熟套而格卑。
這首詩的頸聯(lián),可以與《姑蘇懷古》的頷聯(lián)對比一下,非常相似。
宮館遺基輟棹過,黍離無限獨悲歌。
荒臺麋鹿爭新草,空苑鳬鷖占淺莎。
吳岫雨來虛檻冷,楚江風急遠帆多。
可憐國破忠臣死,日日東流生白波。
許渾作詩,中間二聯(lián)過于講究對偶,因此缺少自然渾成的效果。
荒臺麋鹿-爭-新草,空苑鳬鷖-占-淺莎。
吳岫雨-來+虛檻-冷,楚江風-急+遠帆-多
方回批評說:
學詩者若止如此,賦詩甚易而不難。得一句即撰一句對,而無活法,不可為訓。
在《瀛奎律髓》卷十四中,方回對于許渾另一首詩的批評異曲同工:
苦對偶太甚,所謂方得一句便拏捉一句為聨。而無自然真味,又且涉乎淺近,則老筆恥之。三、登尉佗樓
尉佗即南越王趙佗,在劉邦項羽逐鹿中原的時候,他趁機在南越稱王:
劉項持兵鹿未窮,自乘黃屋島夷中。
南來作尉任囂力,北向稱臣陸賈功。
簫鼓尚陳今世廟,旌旗猶鎻昔時宮。
越人未必知虞舜,一奏薰弦萬古風。
趙佗稱王,是因為他的上一任任囂病重時期,與他共商割據(jù)嶺南以避戰(zhàn)亂,并且委以代理南?たの尽:髞碲w佗能夠安穩(wěn)地做這個南越王,則是聽從陸賈建議,向劉邦稱臣。
前兩聯(lián),將南越王趙佗割據(jù)稱王的事情作了敘述。
后面二聯(lián)中,許渾說自己看到漢人的簫鼓、旌旗仍舊保存在南越。當?shù)厝藵h文化雖然不高,但是卻能夠演奏漢人遠古時期的《南風歌》。
薰弦,出自《孔子家語·辯樂》:“昔者 舜 彈五弦之琴,造《南風》之詩。其詩曰:‘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對于中間二聯(lián)的對仗,方回評價說:
前四句能述尉佗心跡良佳,五六不能無病。今世、昔時,猶所謂“”耳聞英主提三尺,眼見愚民盜一抔”,三尺、一抔甚工,耳聞、眼見即拙矣,今世、昔時亦然。
方回認為,頸聯(lián)的今世、昔時二詞,有些拙俗?梢愿臑槠渌脑~語。
很多七言詩句,可以看作五言詩句加了兩個字:簫鼓尚陳xx廟,旌旗猶鎖xx宮。您覺得換兩個什么字好一些呢?
結(jié)束語再優(yōu)秀的詩人,也難免被人批評。很多人讀詩如同矮人看戲,人云亦云。而有的人因為派別之爭,只顧站隊,罔顧黑白。
方回對于許渾的批評,學詩者自然要持有辯證的觀點來看。別人批評的,可能還是我尚未做到的。
許渾這種淺近的工整對聯(lián),其實更適合流傳。
結(jié)束時,依照慣例,作七律一首,《姑蘇山懷古》:
日日笙歌何處風,姑蘇臺上館娃宮。
那堪瞑目胥門外,空羨泛舟湖海中。
山月攀墻非舊壘,寺花照水是新紅。
弓藏鳥盡君臣事,勾踐夫差豈不同。
@老街味道
發(fā)表評論 評論 (2 個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