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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論·研究] 張杰:《紅樓夢》甲戌本、庚辰本異文的先后和優(yōu)劣爭議

1 已有 174 次閱讀   2021-12-08 15:23
張杰:《紅樓夢》甲戌本、庚辰本異文的先后和優(yōu)劣爭議 

甲戌本、庚辰本在正文(包括回目名)之間的異文有多少呢?

季稚躍先生寫作了《也論〈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十六回本)的底本正文》一文,其中說道:“《十六回本》與《庚辰本》的正文之間存在著大量的異文,據(jù)我極粗略地互校,在16回中至少有1500條左右的異文”。[1]

《讀紅隨考錄》

楊傳鏞先生在他的文章《甲戌本是怎樣成為“己卯·庚辰”本的》里面也作了這種異文統(tǒng)計,只不過他認為許多異文不是“具有實質(zhì)性意義的異文”。

大家知道,甲戌本和庚辰本都是后人的過錄本,甚至是多次過錄本,錯抄漏抄不可避免。比如,甲戌本錯抄了、漏抄了,而同樣的地方庚辰本是正確的;庚辰本錯抄了、漏抄了,而同樣的地方甲戌本是正確的。這樣產(chǎn)生的異文,很清楚,不能代表甲戌本最早前身和庚辰本最早前身的文字形態(tài)。

還有的異文是,多了一個“的”、少了一個“了”之類的可有可無的語氣助詞,以及一般性的異體字、通假字等等。

楊傳鏞先生說道:“真正具有實質(zhì)性意義的異文,只有200處左右。正是這200處左右的異文,才是我們必須仔細認真研究的對象。”[2](每個人的統(tǒng)計都不相同,暫以具有實質(zhì)性意義的異文為“200處左右”來展開論述。)

幾十年來,版本研究者在他們的文章或著作中,的確大量地引述了甲戌本、庚辰本在正文(包括回目名)之間的異文,特別是那些具有實質(zhì)性意義的異文,為自己關于甲戌本、庚辰本先后的觀點,為自己關于甲戌本、庚辰本之間異文的優(yōu)劣,為自己關于何人寫作了這些異文的看法提供了佐證。

“再評早本說”、“再評晚整說”的研究者占大多數(shù),他們使用大量的甲戌本、庚辰本之間異文的例子,極力證明甲戌本最早前身在先。

而“四評晚整說”的研究者占少數(shù),如趙岡先生、徐乃為先生等人,他們也使用大量的甲戌本、庚辰本之間異文的例子,卻要證明庚辰本最早前身在先。

甲戌本《紅樓夢》第一回

在論證究竟是甲戌本最早前身在先,還是庚辰本最早前身在先時,研究者普遍采用的方法是比較甲戌本、庚辰本之間異文的優(yōu)劣。

馮其庸先生、林冠夫先生認為甲戌本文字、庚辰本文字雖有先后之分,但都是曹雪芹寫作的文字。

馮其庸先生還特別強調(diào)一個是現(xiàn)存曹雪芹生前最早的本子,一個是現(xiàn)存曹雪芹生前最晚的本子。因此當他們面對甲戌本、庚辰本之間的大量異文時,不判定甲戌本整體異文優(yōu)于庚辰本整體異文,也不判定庚辰本整體異文優(yōu)于甲戌本整體異文,而是具體異文具體分析誰優(yōu)誰劣。

因此,在“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以庚辰本為底本而校注的當代最流行的《紅樓夢》本子中,與甲戌本有異文時,仍基本保留了庚辰本通順的文字,不過也有一些詞句按甲戌本的文字作了校改。

除了馮其庸先生、林冠夫先生等人之外,現(xiàn)在多數(shù)版本研究者都像胡適先生一樣,主張甲戌本整體異文優(yōu)于庚辰本整體異文,或甲戌本多數(shù)異文優(yōu)于庚辰本多數(shù)異文。

庚辰本第一回

周祜昌先生、周汝昌先生在《石頭記鑒真》中認為:“《甲戌本》之可靠與可寶,因為它是芹、脂自己的定本!陡奖尽分豢杀M信,更不可迷信,是因為它是經(jīng)過別人妄加改動的一個本子!盵3]

蔡義江先生在《甲戌本〈石頭記〉“凡例”校釋》一文中說道:“甲戌(1754)之前,已完稿了,‘增刪五次’也是甲戌之前的事;甲戌之后,曹雪芹再也沒有去修改他已寫完的《紅樓夢》稿。故甲戌后抄出的諸本如‘己卯本’、‘庚辰本’等等,凡與‘甲戌本’有異文者(甲戌本本身有錯漏而他本不錯漏的情況除外),尤其是那些明顯經(jīng)改動過的文字,不論是回目或正文,也不論其優(yōu)劣,都不出之于曹雪芹本人之手。”[4]

楊傳鏞先生在《甲戌本是怎樣成為“己卯·庚辰”本的》一文中說道:“甲戌本跟‘己卯·庚辰’本之間差異的生成,并不是出自作者曹雪芹本人之手;從己卯冬到庚辰秋的那次‘定本’,實際上是脂硯齋等圈內(nèi)人物們,在做謄抄、閱評、對清等等工作而已,換句話說,就是:由甲戌本到‘己卯·庚辰’本的這個嬗變,是由脂硯齋們所完成的。這便是為什么‘己卯·庚辰’本在經(jīng)過了一番‘定本’之后,跟甲戌本的差異不是那么很大很多的原因,也是它的文本質(zhì)量,反倒遠遜于甲戌本的原因。因此,它就成了一個退變!盵5]

鄭慶山先生在《紅樓夢版本源流概說》一文中說道:“甲戌本文字最早,質(zhì)量最高。它的高質(zhì)量的文字不是修改己卯本和庚辰本的結果,反而是己卯、庚辰把甲戌的文章改壞了!盵6]在《〈脂本匯校石頭記〉修訂本跋》一文中,他說道:“甲戌本無疑是現(xiàn)存最接近雪芹原著的本子!盵7]在《甲戌本與庚辰本論綱》一文中,他還說道:“因此,所謂‘己卯冬月定本’和‘庚辰秋月定本’,不過是脂硯齋的評定和編定”。[8]

《紅樓夢的版本及其校勘續(xù)篇》

季稚躍先生在《也論〈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十六回本)的底本正文》一文中說道:“綜觀異文,我認為《十六回本》上的文字,除抄手抄錯或漏抄外,遠比《庚辰本》好,更接近曹雪芹的原著”。[9]

支持甲戌本最早前身在先的研究者很多,這里就不再引述了。令人驚異的是,堅持庚辰本最早前身在先的趙岡先生、徐乃為先生等人也主張甲戌本整體異文優(yōu)于庚辰本整體異文,或甲戌本多數(shù)異文優(yōu)于庚辰本多數(shù)異文。

趙岡先生、徐乃為先生等人都認為,小說只能越改越好,因此后來出現(xiàn)的甲戌本異文必定優(yōu)于早先出現(xiàn)的庚辰本異文,正是畸笏在庚辰本的文字基礎上經(jīng)過精心修改才產(chǎn)生了甲戌本的異文。

趙岡、陳鐘毅夫婦在講述書稿創(chuàng)作過程時說道:“脂硯卒后,畸笏就接替脂硯當年的職務!趯ν獍l(fā)行之前,他也作過整理遺稿的工作。甲戌本的改文,都是出于畸笏之手。”[10]

《紅樓夢新探》

徐乃為先生在比較甲戌本、庚辰本之間異文的優(yōu)劣后說道:“我們可以說,庚辰本上的差,而‘甲戌本’好。為什么呢?這是稿本演進的規(guī)律!稿本總是從粗劣向精美演進的!盵11]

下面我們先舉一個整段有異文的例子。在《紅樓夢》第五回末,甲戌本、庚辰本有一段來到迷津的文字中具有實質(zhì)性意義的異文。

甲戌本的文字如下:

那寶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囑之言,未免有陽臺巫峽之會。數(shù)日來,柔情綣繾,軟語溫存,與可卿難解難分。那日,警幻攜寶玉、可卿閑游,至一個所在,但見荊榛遍地,狼虎同群。忽爾大河阻路,黑水淌洋,又無橋梁可通。

寶玉正自彷徨,只聽警幻道:“寶玉,再休前進,作速回頭要緊!”寶玉忙止步問道:“此系何處?”警幻道:“此即迷津也。深有萬丈,遙亙千里,中無舟楫可通。只有一個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撐篙,不受金銀之謝,但遇有緣者渡之。爾今偶游至此,如墮落其中,則深負我從前一番以情悟道、守理衷情之言。”

寶玉方欲回言,只聽迷津內(nèi)水響如雷,竟有一夜叉般怪物竄出,直撲而來;5脤氂窈瓜氯缬,一面失聲喊叫:“可卿救我!可卿救我!”慌得襲人、媚人等上來扶起,拉手說:“寶玉別怕,我們在這里!

年畫《賈寶玉神游太虛境》

庚辰本的文字如下:

那寶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囑之言,未免有兒女之事,難以盡述。至次日,便柔情繾綣,軟語溫存,與可卿難解難分。因二人攜手出去游玩之時,忽至了一個所在,但見荊榛遍地,狼虎同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無橋梁可通。

正在猶豫之間,忽見警幻后面追來,告道:“快休前進,作速回頭要緊!”寶玉忙止步問道:“此系何處?”警幻道:“此即迷津也。深有萬丈,遙亙千里,中無舟楫可通,只有一個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撐篙,不受金銀之謝,但遇有緣者渡之。爾今偶游至此,設如墮落其中,則深負我從前諄諄警戒之語矣。”

話猶未了,只聽迷津內(nèi)水響如雷,竟有許多夜叉海鬼將寶玉拖將下去。嚇得寶玉汗下如雨,一面失聲喊叫:“可卿救我!”嚇得襲人輩眾丫鬟忙上來摟住,叫:“寶玉別怕,我們在這里。”

有下劃線的文字就是兩個本子有異文的地方。要說明的是,甲戌本的這段文字是獨異的;而庚辰本的這段文字與現(xiàn)存其他古抄本及程甲本、程乙本基本相同。

甲戌本與庚辰本來到迷津這段文字的主要區(qū)別有兩點,第一,在甲戌本中去迷津,是警幻攜寶玉、可卿閑游所至,而在庚辰本中去迷津,是寶玉、可卿二人攜手自行游玩誤入的,警幻隨后追來;第二,在甲戌本中寶玉是被迷津中竄出的怪物“直撲而來”嚇醒的,而在庚辰本中寶玉竟被迷津中竄出的許多夜叉海鬼“拖將下去”了。

任率英繪《寶玉神游太虛境》

來到迷津這段文字的異文,可以說是甲戌本、庚辰本之間“200處左右”具有實質(zhì)性意義異文的一個縮影。因此請大家認真比較一番,哪個先寫,哪個后改?哪個文字優(yōu),哪個文字劣?兩種異文又是何人所為?

在“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校注的當代最流行的《紅樓夢》本子中就保留了庚辰本的這段文字。林冠夫先生在他的文章里特別說明了這一問題:“二者當都是出于曹雪芹的手筆,也就是說,這種差異,當屬于不同時期的稿本文字。但相比之下,庚辰本的文字較甲戌本更為合乎常理。如:甲戌本寫二人出游,是警幻攜帶,至迷津,然后是一番告誡,以此使寶玉警悟,迷途知返,于文理亦無懈可擊。而庚辰本則是二人自己出游,非警幻攜帶,誤至迷津,警幻事后追來,有那番告誡。此則顯得情理更為嚴密!盵12]

他還說,甲戌本的文字為早出的原本文字,而庚辰本的文字為曹雪芹自己修定的己卯庚辰本的修改之處。

楊傳鏞先生、季稚躍先生在他們的文章里也分別覺得寶玉、可卿二人自行游至迷津,再讓警幻追來,比警幻攜寶玉、可卿游至迷津似乎更為合理一些。當然,他們都認定甲戌本多數(shù)異文優(yōu)于庚辰本多數(shù)異文,這也就是說,后者的改文也并非一無是處,也有改得好一些的地方,只是數(shù)量比較少而已。

但是,周汝昌先生、蔡義江先生、鄭慶山先生都主張甲戌本整體異文優(yōu)于庚辰本整體異文,即他們完全排斥庚辰本異文,因為他們認為甲戌本的文字是曹雪芹的原文或更接近于曹雪芹原著,而庚辰本的異文都是別人的妄改。

《增評校注紅樓夢》

周汝昌先生、蔡義江先生、鄭慶山先生各自都出版過各自校注的《紅樓夢》本子,他們都是以甲戌本為底本的(不言自明第五回末來到迷津這段采用的都是甲戌本的文字),很可惜甲戌本只有十六回,其余的回目就不得不使用己卯本、庚辰本為底本了。

于鵬先生曾寫有《“作者自云”與“迷津”——說脂評作者對原文的改動》一文,就對脂評作者修改迷津這段文字很有意見,認定其修改違背了曹雪芹的原意。

本來作為仙姑的警幻是掌控著寶玉行為的,來到迷津和一番教導都是有寓意的,然而脂評作者的修改竟使得這種掌控完全失效了,寓意也完全喪失了。寶玉竟自行拉著可卿誤入迷津,見到狼虎同群,也不害怕;更離奇的是,隨后追來的警幻正說著“如墮落其中,則深負我從前……”,話猶未了,寶玉竟被許多夜叉海鬼拖著墮落迷津之中。

寧榮二公本來是特意懇求警幻幫忙,指導寶玉走他們希望的路,結果這里警幻不幫忙還好,一幫忙,反而把事情完全搞砸了,特意托付的仙姑警幻變成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之輩。

于鵬先生最后說道:“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到:甲戌本忠實地抄錄了曹雪芹原文;而到了‘脂硯齋凡四閱評過’的‘己卯—庚辰’本(也就是他本的祖本),便有了對原文的改動與荼毒!盵13]

《紅樓夢版本辨源》

我們再舉甲戌本、庚辰本回目名、正文各一處具有實質(zhì)性意義異文的例子。

在甲戌本第七回上半回“送宮花周瑞嘆英蓮”部分,有一段如下:

周瑞家的……進入鳳姐院中,走至堂屋,只見小丫頭豐兒坐在鳳姐房門檻上,見周瑞家的來了,連忙擺手兒,叫他往東屋里去。周瑞家的會意,慌的躡手躡腳的往東邊房里來,只見奶子正拍著大姐兒睡覺呢。

周瑞家的悄問奶子道:“奶奶睡中覺呢?也該請醒了。”奶子搖頭兒。正問著,只聽那邊一陣笑聲,卻有賈璉的聲音。接著房門響處,平兒拿著大銅盆出來,叫豐兒舀水進去。

而庚辰本第七回上半回回目名有異文,為“送宮花賈璉戲熙鳳”。庚辰本此段文字與甲戌本大體相同,只是關鍵異文為“睡中覺”的前面不是“奶奶”,而是“姐兒”。

與甲戌本相同的有立松軒的改動筆墨(它的三個后代抄本蒙府本、戚序本、戚寧本均為“奶奶”),還有程偉元、高鶚在程乙本上的改動筆墨“二奶奶”。與庚辰本相同的有己卯本、舒序本、列藏本、夢稿本、卞藏本、程甲本,均為“姐兒”,甲辰本也為類似意思的“姐姐”。

究竟是“奶奶睡中覺呢?也該請醒了”,還是“姐兒睡中覺呢?也該請醒了”呢?

其實,這是周瑞家的進入東屋,看到奶子后,用人們通常的明知故問的方式打了一個招呼。巧的是,“奶奶”、“姐兒”都在睡中覺的時辰里,所以周瑞家的提到不論“奶奶”還是“姐兒”的這句話好像都是合適的。

電視劇《紅樓夢》中周瑞家的劇照

或者更準確地說,前一句從整個這一段文字來看,是十分合適的;后一句從“只見奶子正拍著大姐兒睡覺呢”這一句來看,似乎也合適。

要告訴大家的是,因胡適先生特別推薦了程乙本,所以從1927年年末上海亞東圖書館出版的《紅樓夢》到1982年之前人民文學出版社(早期以作家出版社為副牌)出版的《紅樓夢》都是以程乙本為底本編校的,這樣人們看到最流行的本子中就是“二奶奶睡中覺”。

而1982年以后,最流行的《紅樓夢》本子是馮其庸先生、林冠夫先生等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工作人員校注的并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此處卻為“姐兒睡中覺”。

在同樣的一段文字里,其中提到一個人,部分本子指的是母親王熙鳳,部分本子卻指的是女兒大姐兒,雖然兩者好像都能說得通,但恐怕不能認定兩者都符合曹雪芹的原意吧?那么,曹雪芹的原意是甲戌本的“奶奶”,還是庚辰本的“姐兒”呢?

趙成偉繪巧姐

蔡義江先生曾寫過分析這個異文的文章,他認為“奶奶”是正確的,是符合曹雪芹原意的,而妄改為“姐兒”是很不合情理的,大姐兒是哺乳嬰兒,白天黑夜多數(shù)時間都應該睡覺,憑什么非要“請醒”她呢?而且這“請”字也未免用得太恭敬了吧!

周瑞家的進院后,看到小丫頭豐兒坐在王熙鳳房門檻上,向她連忙擺手兒,讓她往東屋里去,她就會意,肯定是王熙鳳睡中覺,不愿讓別人來打擾,便躡手躡腳地往東邊房里來,心里還有點兒抱怨,這也馬上過了睡中覺的時辰呀。

她入了東屋,見到奶子,(也許對“正拍著大姐兒睡覺”的動作并沒有特別關注,)便用“奶奶睡中覺呢?也該請醒了”的話語打了一個招呼。

但見,奶子搖頭兒,其潛臺詞是:這不是你說的那種睡中覺,這是璉二爺“戲”二奶奶。我和丫頭們現(xiàn)在大氣都不敢出,還讓我們進去“請醒”,那不是找死嘛!故而在甲戌本“搖頭兒”三字旁,還有朱筆側(cè)批:“有神理!闭f明這條脂批明白奶子的心理活動。

“有神理”應是脂硯齋的批語,那“姐兒”就不可能是脂硯齋所改。因為周瑞家的說完“姐兒睡中覺呢?也該請醒了”,奶子就搖頭兒,其潛臺詞是:我才不請醒姐兒呢,我剛剛好不容易哄睡了她。這種心理實在沒有什么“神理”可言。

這些異文除了先后、優(yōu)劣之外,何人所寫也是一個討論的重點。馮其庸先生、林冠夫先生認為甲戌本、庚辰本的兩種異文都是曹雪芹所寫,恐怕在一般的讀者層面更容易接受。

但對一些深入研究《紅樓夢》版本各種文字的研究者來說,接受起來就十分困難了。不說周汝昌先生、蔡義江先生、鄭慶山先生等人對庚辰本異文的排斥,你就看一看于鵬先生對庚辰本改文所用的“荼毒”二字也就清楚了。

《蔡義江新評紅樓夢》

蔡義江先生所謂甲戌年之后,曹雪芹再也沒有去修改他已寫完的《紅樓夢》書稿,所以此后書稿的修改,都不出之于曹雪芹本人之手。蔡義江先生說這樣的話,的確有些絕對化了,如此走極端,必然有缺陷。不過,他的觀點是具有啟發(fā)意義的,能夠打破人們固有的思維桎梏。

如果我們知道曹雪芹將“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的書稿交給了脂硯齋之后,自己就移居西山一帶了。而住在城里的脂硯齋在近十年間的四次抄閱評點中,真的只會寫作批語,而從不敢改動回目名和正文嗎?脂硯齋改動回目名和正文的每一個字,真的都要請示曹雪芹并得到他的認可嗎?在己卯本、庚辰本上有“定本”字樣,那它到底是曹雪芹手里的定本,還是脂硯齋手里的定本呢?對《紅樓夢》創(chuàng)作、評點歷史過程的真實狀態(tài),我們究竟了解多少呢?

馮其庸先生在《論庚辰本》中對這種情況也作了分析,仍基本維護了傳統(tǒng)看法,他說道:“當然,就‘閱評’和‘定本’這兩個詞來說,它們各自的概念,具如上述,不能混為一談。但如就這兩件事(改定正文和加批語)來說,則脂硯齋完全可以一身而二任,既改定正文又加批語,這是并不矛盾的。

《論庚辰本》

我們這樣說,并不是說這定稿的工作,曹雪芹完全交給了脂硯齋,自己完全不管了,我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認為這定稿工作,主要還是曹雪芹本人,脂硯齋當然也可以參預其事,但他的主要任務,是提意見幫助定稿和寫批語!盵14]

楊傳鏞先生支持了蔡義江先生的觀點,也認為從甲戌本到己卯庚辰本的嬗變,不是曹雪芹所改,而是脂硯齋們所為。很清楚,楊傳鏞先生和一些研究者覺得,脂硯齋們不僅可以隨心所欲地寫作批語,也可以隨心所欲地修改回目名和正文。

而且己卯本、庚辰本上的所謂“定本”字樣,正是脂硯齋們自己修改的“定本”,不需要征詢曹雪芹的意見。書稿第五回末有關迷津那段文字的修改,就被于鵬先生認定是“脂評作者”所為,其內(nèi)容變動完全違背了曹雪芹的原意。

周汝昌先生排斥庚辰本異文,并稱那是經(jīng)過了別人的妄加改動,但他沒有指名道姓。按周汝昌先生的觀點也絕不可能是脂硯、畸笏。因為他認為脂硯、畸笏是一個人,只是這個人壬午年以前自號“脂硯齋”,壬午年及以后自號“畸笏叟”。

更有意思的是,他還認為這個人是一個女人,正是曹雪芹日夜相伴的夫人。而大多數(shù)研究者不認同周汝昌先生的這種觀點,卻認定脂硯、畸笏是兩個男人。當然也有個別研究者只認同脂硯是女人,而認定畸笏是男人。

蔡義江先生在為楊傳鏞先生的著作《紅樓夢版本辨源》所寫《序》中,就講到了楊傳鏞先生關于甲戌本與庚辰本之間差異的觀點:“他說,這些‘差異的生成,并不是出自作者曹雪芹本人之手’,而是由圈內(nèi)人物‘脂硯齋們搞的’……只是現(xiàn)存的己卯、庚辰本皆出自怡親王府抄存,所以,在圈內(nèi)人‘脂硯齋們’之外,還不能排除有怡親王府的過錄者們也動過手腳!盵15]

《蔡義江解讀紅樓》

這就是說,蔡義江先生對楊傳鏞先生所謂“脂硯齋們”的修改也表示理解和接受,但實際上他更強調(diào)怡親王府抄手們的妄改行為。

總而言之,周汝昌先生、蔡義江先生、楊傳鏞先生、鄭慶山先生、季稚躍先生、于鵬先生等人認為甲戌本優(yōu)于庚辰本,就是因為前者是曹雪芹的原文,后者為脂硯齋們或外人所修改。

而趙岡先生、徐乃為先生等人也認為甲戌本優(yōu)于庚辰本,卻對異文作者作了完全相反的認定。他們認定庚辰本是曹雪芹的原文,而甲戌本的改文才是畸笏所為。畸笏的改文優(yōu)于曹雪芹的原文是因為文學作品只能越改越好這一規(guī)律所決定的。

我們對本節(jié)作一個小結。

首先,徐乃為先生在他的文章中,用大量的例子來證明甲戌本優(yōu)于庚辰本,并不斷強調(diào)版本修改有一條判斷先后的一般規(guī)律,他說道:“在書籍的初稿向成稿演變的過程中,必然存在著衍奪、增刪、修改的情況,而且一般地總是呈現(xiàn)著粗稿向精稿、劣稿向優(yōu)稿演化的一般規(guī)律。這樣我們就可以從兩種版本的比較研析中,判斷兩種本子的孰先孰后!盵16]

《紅樓三論》

真的有這樣的“一般規(guī)律”嗎?假如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100%都是越改越好,那么,這一規(guī)律就是成立的。我們的版本研究必將進入一條“坦途”,要判斷兩種版本的先后關系,只需分析兩種版本的文字優(yōu)劣,劣必先,優(yōu)必后,沒有二話。

但文學作品演化的歷史事實真是如此簡單明了嗎?不是。一般來說,文學作品演化的歷史事實大概可以分成三種情況,一是文學作品越改越好(包括作者自己修改和別的文人修改,下同),這種情況的確占多數(shù);二是文學作品越改越差,這種情況占少數(shù);三是文學作品改前與改后各有千秋,即各自都有各自的長處和特色。

面對這樣三種情況的歷史事實,我們大家還能夠堅持用所謂的“一般規(guī)律”來判斷兩種本子的先后關系嗎?還能夠堅持劣必先,優(yōu)必后的研究方法嗎?如果遇到越改越好的文學作品,先后判斷也許沒有大的問題;但是如果遇到越改越差的文學作品,先后判斷就正好相反。讓研究者的研究過程變成碰運氣,這怎么可能得出科學的結論呢?如果遇到改前與改后各有千秋的文學作品那就更犯難了吧?

實際上,我們不是不允許徐乃為先生堅持自己的甲戌本底本晚于庚辰本底本的看法,而是想請徐乃為先生反思一下自己堅持的“一般規(guī)律”的說法是不是具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普遍的真理性?

其次,我們都知道,周汝昌先生、蔡義江先生、楊傳鏞先生、鄭慶山先生、季稚躍先生、于鵬先生等人與趙岡先生、徐乃為先生等人都認為甲戌本優(yōu)于庚辰本,但奇異的是,他們雙方卻得出了完全相反的先后結論。

《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

周汝昌先生、蔡義江先生、楊傳鏞先生、鄭慶山先生、季稚躍先生、于鵬先生等人在舉出許多甲戌本優(yōu)于庚辰本的例子后,堅稱甲戌本底本先于庚辰本底本;而趙岡先生、徐乃為先生等人在舉出許多甲戌本優(yōu)于庚辰本的例子后,堅稱庚辰本底本先于甲戌本底本。

而且雙方在舉出大量例子后,都難免有些情緒化的表露,這么多的例子、這么多的說明你們對方難道還不能接受這種正確的觀點嗎?我們非常理解他們的心理,也非常理解他們的執(zhí)著。

其實,從版本源流上講,甲戌本最早前身與庚辰本最早前身兩者關系必有一先一后,即總有一方的說法是符合事實的,只是他們現(xiàn)在的論證尚不能說服所有的研究者。

問題的關鍵就在于,文字優(yōu)劣與文字先后真的能畫等號嗎?其實,研究者不僅有優(yōu)先劣后與劣先優(yōu)后之類的爭論,從上面的例子還可以看出,對文字優(yōu)劣的個人感受也是大相徑庭的,即你說優(yōu),他卻說劣;你說劣,他又說優(yōu)。

《紅樓夢版本論》

因此,林冠夫先生就明確指出用文字優(yōu)劣判定文字先后恐怕是一種行不通的研究方法:“文字優(yōu)劣,以推斷版本形成時間的早晚,前幾年很流行,許多研究得出某一結論,用的都是這種方法!l也不能以一己的優(yōu)劣評判,讓大眾接受。所以,判定優(yōu)劣來論版本形成的早晚,是行不通的!盵17]

我們認為,林冠夫先生的這一看法是有道理的,文字優(yōu)劣與文字先后的確是兩回事。文學作品演化的歷史事實是復雜的,因此文字優(yōu)劣與文字先后的關系也是復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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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季稚躍:《也論〈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十六回本)的底本正文》,《讀紅隨考錄》,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年,第48頁。

[2] 楊傳鏞:《甲戌本是怎樣成為“己卯·庚辰”本的》,《紅樓夢版本辨源》,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年,第22頁。

[3] 周祜昌、周汝昌:《石頭記鑒真》,書目文獻出版社,1985年,第149頁。

[4] 蔡義江:《甲戌本〈石頭記〉“凡例”校釋》,《“紅樓夢”詩詞曲賦評注》,團結出版社,1991年,第408~409頁。

[5] 楊傳鏞:《甲戌本是怎樣成為“己卯·庚辰”本的》,《紅樓夢版本辨源》,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年,第29頁。

[6] 鄭慶山:《紅樓夢版本源流概說》,《紅樓夢的版本及其?薄,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第581頁。

[7] 鄭慶山:《〈脂本匯校石頭記〉修訂本跋》,《紅樓夢的版本及其?崩m(xù)篇》,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48頁。

[8] 鄭慶山:《甲戌本與庚辰本論綱》,《紅樓夢的版本及其?崩m(xù)篇》,第4頁。

[9] 季稚躍:《也論〈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十六回本)的底本正文》,《讀紅隨考錄》,第49頁。

[10] 趙岡、陳鐘毅:《紅樓夢新探》,文化藝術出版社,1991年,第182頁。

[11] 徐乃為:《紅樓三論》,中華書局,2005年,第310頁。

[12] 林冠夫:《紅樓夢版本論》,文化藝術出版社,2007年,第53~54頁。

[13] 于鵬:《“作者自云”與“迷津”——說脂評作者對原文的改動》,《紅樓夢研究輯刊》(第十一輯),2015年,第220頁。

[14] 馮其庸:《論庚辰本》,《石頭記脂本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第54頁。

[15] 蔡義江:《序》,楊傳鏞著《紅樓夢版本辨源》,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年,第5~6頁。

[16] 徐乃為:《紅樓三論》,中華書局,2005年,第275頁。

[17] 林冠夫:《紅樓夢版本論》,文化藝術出版社,2007年,第5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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