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史上最丑最命短的天才詩人，27年光陰給我們留下了多少金句？
公元761年，“詩佛”王維走了
公元762年，“詩仙”李白走了
公元770年，“詩圣”杜甫也走了
但別急，清代詩人趙翼說過：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他們?nèi)齻�雖然走了，大唐也已逐漸褪去曾經(jīng)的繁華，早已沒有了盛唐萬千氣象，歷史翻開了中唐新的篇章。但，在詩的國度，繁華依舊，精彩紛呈。
數(shù)風(fēng)流人物，還看今朝。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時代在更替，文壇亦是如此。此時的文壇又迎來一批后起之秀，他們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推陳出新，不斷開拓屬于他們自己的領(lǐng)地。韓愈說“李杜文章在，光芒萬丈長。”但這光芒并不能阻擋歷史的車輪，殊不知此時的詩壇又閃出耀眼的光。
在這光芒的背后，只見瘦瘦小小形如餓鬼的他，一開口就吟道：
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雁門太守行》
此時的他已經(jīng)18歲，再一次拜謁曾經(jīng)的遇到過的文壇大咖，他相信這首詩一定能再次讓韓愈滿意。
18年前，也就是公元791年，他出生在福昌縣昌谷一個破落貴族之家，所謂貴族乃其遠祖是唐高祖李淵的叔父李亮，號稱大鄭王，屬于唐宗室的遠支，但到其父李晉肅時，早已世遠名微，家道中落，所以也只能算是破落貴族，唯一的作用就是聽著好聽，撐撐門面，父親李晉肅也憑借這算是混到了一個不入流的小官，勉強度日。但這一身份他一直都引以為豪，詩文中經(jīng)常寫到。
但父親似乎并沒想他要成為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希望他能一直長長久久的吉祥幸福，所以為他取字長吉，名李賀。
事實上，李賀的這首《雁門太守行》韓愈讀罷豈止?jié)M意，剛讀兩句就被詩中的氣勢所震撼，心中想到，10年的時間，好你個長吉，你終于沒有讓我失望，證明我韓愈果然沒有看錯人。
公元797年，剛滿7歲不久的李賀，就因為擅長寫樂府詩等體裁的詩歌引起不小轟動，據(jù)說連當(dāng)時的文壇大咖韓愈聽說之后，也想看看這個孩子又幾分真才學(xué)。于是便帶著學(xué)生皇甫湜就去李賀家了。
看到李賀的時候，韓愈先是一驚：只見一個黃毛小兒，體形細瘦，通眉長爪，長相極有特征，腰間帶著個錦囊。
當(dāng)時的韓愈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市委書記，前面說了李賀的父親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官，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韓愈親自登門，李賀父親嚇得大氣不敢出，李賀倒是不慌不忙，小小年紀就展現(xiàn)出高情商，早已洞察一二，于是略一思索，一首《高軒過》：
華裾織翠青如蔥，金環(huán)壓轡搖玲瓏。
馬蹄隱耳聲隆隆，入門下馬氣如虹。
云是東京才子，文章鉅公。
二十八宿羅心胸，九精照耀貫當(dāng)中。
殿前作賦聲摩空，筆補造化天無功。
龐眉書客感秋蓬，誰知死草生華風(fēng)。
我今垂翅附冥鴻，他日不羞蛇作龍。
在李賀7歲時，其詩歌已展現(xiàn)出想象豐富、氣象萬千的特點。韓愈與皇甫湜看后均是大吃一驚，連連稱奇，李賀從此名揚京洛，神童之名不脛而走，天下聞之。
雖然才思敏捷，神童加身，但李賀并沒有因此而驕傲自滿，覺得自己要不完了。（王安石《傷仲永》有一神童方仲永，仗著自己的天才天天去外面賣弄，不學(xué)習(xí)，最終泯然眾人。）李商隱在《小傳》記載：“恒從小奚奴，騎巨驢，背一古錦囊，遇有所得，即書投囊中，及暮歸，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所見書多，輒曰：‘是兒要當(dāng)嘔出心乃已耳！’”意思是說李賀每天騎著小毛驢，背一個古錦囊，到處去搜羅詩歌素材，一有靈感涌現(xiàn)馬上記下來投入囊中，回家再篩選整理作詩。
古之成大學(xué)問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李賀便是如此，古往今來成功的人莫不如此。所以在貞元二十年（804年），十五歲的李賀就已經(jīng)與大詩人李益齊名。
學(xué)而優(yōu)則仕，唐代入仕不光有科舉，還有拜謁，李白不屑于通過科舉進入仕途，所以一生拜謁。此次李賀來拜謁韓愈，同樣如此，也是為了仕途而來。
可是天不遂人愿，上帝為你關(guān)上一扇門的時候，往往還會再夾一下你的腦袋。韓愈的鼓勵和認可讓李賀信心百倍，而李賀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然而一個噩耗從天而降——父親病逝，李賀依制需要守孝三年。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幾百年后的北宋，蘇軾兄弟剛剛高中進士，母親突然亡故，須得回家守孝3年。但不同的是李賀還沒能參加考試。
守孝期間，韓愈一直寫信鼓勵他振作，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三年時間轉(zhuǎn)瞬即逝，李賀收拾行囊，再次出發(fā)，他先通過了韓愈組織的河南府試，所作《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并閏月》一詩再次獲得韓愈的激賞，奪得府試桂冠。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
信心滿滿的他準確前往京城長安參加進士，卻一直沒有拿到進士考試的資格。原來一群嫉賢妒能的卑鄙小人以“李賀的父親名叫李晉肅，“晉”字與“進士”之“進”同音，犯了父諱”為由，不讓他參加進士考試。盡管韓愈多方引經(jīng)據(jù)典為他辯解，但終究無可奈何，李賀不得不被迫離開考場，帶著一腔怒怨。
若是仕途如此通暢，也許千年后的今天，就只剩下一個官員李賀了，絕不會有“詩鬼”李賀，絕不會有“太白為仙才，長吉為鬼才”的評價，古往今來能與太白同而論之者有幾人？
有人說李賀是因為長得丑，甚至說長得像鬼才被稱為詩鬼。謬矣，至少說是不全面的，“詩鬼”這一稱號主要是肯定了其在詩歌創(chuàng)作領(lǐng)域的杰出貢獻�！度纸�(jīng)》云：三才者，天地人。世有“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王維是人才”的說法，今言李賀是鬼才，是說李賀是和他們?nèi)艘粯佑胁湃A的詩人，一樣是詩壇的巨星。
被進士考試拒之門外的李賀，除了寄情詩歌，又還能跟誰訴說呢？于是一首首膾炙人口的名篇回響在中唐的上空。
后來不知是沾了祖上的光還是韓愈力薦，朝廷給了一個奉禮郎的官職，從九品，相當(dāng)不入流的一個小官。雖然職分卑下、工作瑣碎，但是所幸，他結(jié)交了一幫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對當(dāng)時社會狀況有了深刻的認識。這個階段個人生活雖不如意，但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卻是如魚得水，收獲滿滿，大量的生活閱歷充當(dāng)素材，使得他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反映現(xiàn)實、鞭撻黑暗的詩篇。正是這一時期的作品奠定了其一世詩名和不凡影響力。后人謂之“深刺當(dāng)世之弊，切中當(dāng)世之隱”。
他在詩歌里這樣描述自己：
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
楞伽堆案前，楚辭系肘后。
人生有窮拙，日暮聊飲酒。
只今道已塞，何必須白首？
……
二十歲的年紀，正是一切皆有可能的大好年華，應(yīng)該充滿蓬勃朝氣和無限生命力，然和李賀卻說自己心如心似已灰之木。
雖然偶爾他也會給自己打打氣，告訴自己振作，雖然他最終并沒有振作，但卻給我們又留下了一句千年來傳唱不衰的金句：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
零落棲遲一杯酒，主人奉觴客長壽。
主父西游困不歸，家人折斷門前柳。
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
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
少年心事當(dāng)拿云，誰念幽寒坐嗚呃。
李賀本就對那個瑣事纏身、調(diào)遷無望的職位深惡痛絕，加之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不久便主動請辭。
這次離開長安，他想到金銅仙人辭漢的典故，于是一首《金銅仙人辭漢歌》噴涌而出。
從唐代到現(xiàn)代，千余年間，“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成為歷史上一字不落引用最多的金句，太白猶不能及。
此時的唐朝藩鎮(zhèn)割據(jù)、戰(zhàn)爭頻起，文的不行，咱就武的，只要能參軍報國，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對此他寫了幾首詩勉勵自己，也是給那些阻擋他仕途的人看：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guān)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是啊，不能入仕，讀書有什么用呢？你們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是我李賀讀了20多年書，現(xiàn)在卻一無是處，請你且登上那畫有開國功臣的凌煙閣，有哪個書生曾被封為食邑萬戶的列侯？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啊。
于是在友人的推薦下，他去了昭義軍節(jié)度使郗士美的軍隊，做了幕僚。不想老天還是喜歡跟他開玩笑，本以為可以功成名就。沒想到由于戰(zhàn)事連連失利，郗士美請辭，回洛陽休養(yǎng)，領(lǐng)導(dǎo)跑了，他這個幕僚也沒法做下去了，李賀又一次失業(yè)了。
最后一點幻想，也徹底破滅。
本就羸弱的身體，不堪接連的打擊，李賀再次病倒了。在病中，自知時日無多的他知道自己還有許多詩稿沒有整理，那可是自己的畢生心血，于是他強撐病體回到了昌谷。
這一時期的李賀不只長得像鬼，詩中也多有鬼、魂、死等字眼。
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
藍溪之水厭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
李賀的“鬼詩”，總共只有十余首，差不多只是他全部作品的二十分之一。卻能得名“詩鬼”，足見其筆下鬼的意象是多么讓人印象深刻、毛骨悚然。
讀完李賀的這些鬼詩，縱然觸目驚心，讓人覺得后背發(fā)涼。但靜下心來，卻能思索人生的最終去處，百年之后，你我不都是一抔黃土，到時是孤魂還是野鬼未可知。
況且正如蒲松齡《聊齋志異》描述的那樣，鬼魅比人更富真情，更有人氣。它們敢愛敢恨，善良坦蕩，不像是人類那樣虛與委蛇、冷酷無情。所以李賀的鬼詩和《聊齋》一樣：寫鬼寫妖高人一等；諷古諷今入木三分。
嘔心瀝血數(shù)月，整理完詩稿交給自己的朋友沈子明，病入膏肓的李賀與世長辭。
李賀，其實只活了27歲，卻活成了一個千年神話！
我想李賀走的時候應(yīng)該是帶著無限遺憾的，他一生擅長天馬行空、擅長做夢，然而等夢醒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無路可走。李賀一生寫的最多的其實是馬詩，約占他全部作品的1/10。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何當(dāng)金絡(luò)腦，快走踏清秋。
只可惜，李賀到死有沒能成為一匹駿馬，在廣袤的大漠上、如鉤的月亮下，自由馳騁，快走踏清秋。
我想如果李賀走的時候應(yīng)該是欣慰的，他的畢生心血全都保留了下來，他成為中國歷史上繼屈原、李白之后又一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
如果這個世界有“魂”，我想那應(yīng)該是信仰、精神的別稱。很顯然，李賀詩魂永存，生生不息。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如有侵權(quán)，請聯(lián)系刪除）
每天共話詩詞，關(guān)注十二讀書
發(fā)表評論 評論 (1 個評論)